茶馆(二)
雨霁,初阳破云,混沌散退。
人声鼎沸,水泄不通,是姑苏城出名的妓馆沉欢阁。
不为喜事,为丧事。
平日里无机会看见老板娘的人,此刻能瞥一眼尸身。没人知道她的年岁,只知道她面皮仍然吹弹可破,容光焕发,笑盈盈撩起欲望长河里的波澜。男人,离不开她,她却没有死在任何一个男人的怀里。让人颇感唏嘘。
“枝头血,原名陆柳南,祖籍金陵,死于天祐三十三年。”捕快的声音平而直,很好地阐释了置身事外。
死了吗?真的死了吗?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在问。死了,死了。这肯定的话语如同一颗糯米团钻进黄豆粉堆里,从内到外来来回回滚了三层,裹成驴打滚,处处均匀了,众人才相信。
“主人,你听说了吗?沉欢阁阁主死了。”
“我都说了她不会取名,要起高楼偏叫沉,要沉了才想起站枝头。上下抵牾,横竖不成。欠还珠楼的钱可怎么办。”温皇嘀咕着转了个身。
“我姑且唤一声血姨,是有几分惦念。听说一刀致命,不留余地。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能杀她,或者说,多少男人下得手杀她。”
“哈,凤蝶,你要杀我也是轻而易举。”
“可我不想杀你。”
“耶~吾心甚慰。”
“想杀你的人太多,不劳我动手。莫要高估你的人缘。”
“啧!我心伤悲。”
“为什么都猜枝头血是死在男人手里呢?”
“这……”
“呵,怎么说呢,你们这些人啊,提到女人都是一样,总是要给她安个男人,不然她便无从提起。”
暗黄的屏风后人影幢幢,她垂首低眉,隐隐约约,屏风上的花鸟都要比她生动得多。
见探子退去,赤羽走进内室,行了个礼,简略说了今日见闻。
屏风后传来笑声,说他要效一个白蛇还伞才行。
赤羽置若罔闻,继续说着计划进展。
里面时不时回应一下,便让他退去,吩咐有什么正常着手办便是,无须束手束脚。
探子小林,还坐在院子里的井边,饮酒、倒酒。
赤羽劝他不要浪费佳酿,倒再多酒,水还是水,变不得酒。小林执拗,每次有酒都倒一些。
小林说,阁主总是不会与他想到一处去,还是赤羽说得对,水就是永远都变不成酒的,那种甘醇烈性,水永远拥有不了。
可是水的润物细无声,你怎么就看不到呢?
还未及说出口,小林已经隐没林间了,连一只鸟都不曾打扰。
不就是,死了个人嘛?再怎么唏嘘,也不会复生,不可避免地,走向遗忘吧。
沉欢阁,又恢复往日红火。新的主事人,是枝头血之前养的一个小女孩,只做主事人,不置身到任何一场交易中。
她很漂亮。
昨夕是枝头血,浓烈奔放,她是枝头雪,逸然清冷。
越有距离,就越动人,沉欢阁的生意较之以往,热闹更甚。
凤蝶勤勤勉勉地擦着房间里的古董花瓶。
“主人,道上最近都在传,血姨是还珠楼杀手杀的。传得我都要怀疑,我们底下人是收了多少钱才接的这桩买卖。”
“收没收钱,你不知道吗?反正我是不知道。”
“嘁,还珠楼的杀手要都像你这般糊涂,黄泉的牛头马面见着他们,定要说熟得该拜把子了。”
“所以我不是杀手啊,不认识什么牛头马面。”温皇道。
“外边,雨停了呢。”
“不需要伞了。”温皇一句话里带着点雀跃和惆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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